如果要為2020年挑一個代表字，「憂」應該當之無愧。自新年以始，COVID-19在中國爆發大流行，並擴散到全世界以來，各種令人惶惶不安的疫情資訊，以及大規模封城對經濟運作的衝擊，便不斷出現在新聞版面上。如今，第二波大規模封城又在歐洲展開，不僅人心浮動，即將到來的耶誕節歡樂氣氛，以及零售業所期待的購物消費商機，大概也毀一半了。
在這個充滿不安的總體環境下，科技人所面對的，還有幾個超大型購併案對未來所投下的不確定因素。NVIDIA購併Arm是其中之一，超微(AMD)以換股與賽靈思(Xilinx)合併，也引發了大量關注。特別是在超微/賽靈思合併案宣布之後，許多科技業人士都擔心，因為賽靈思的不可取代性其實不下於Arm，萬一賽靈思併入超微後，產品策略出現重大轉折，自家的產品發展路線圖恐怕得因此改寫。
超微買下了一座美麗花園
在宣布與賽靈思進行換股合併當天的分析師電話會議上，超微執行長蘇姿丰曾用「美麗」來形容賽靈思現有的產品組合。如果從財務數字來看，賽靈思確實是一家十分具有吸引力的公司，除了毛利率高達驚人的69%外，產品應用市場分散、生命周期長且需求穩定的特性，也是超微眼中，賽靈思的美麗之處。
但如果只把賽靈思當作一家提供FPGA的IC設計公司，恐怕太小看了賽靈思的實力。事實上，賽靈思是擁有一座完整生態系的公司，除了各式各樣的晶片硬體外，賽靈思還提供FPGA應用開發所需的EDA工具、開發環境，並擁有眾多的第三方矽智財(IP)供應商。放眼半導體業界，擁有這麼多無形資產的公司並不多見，而這也是賽靈思能在可編程邏輯元件(PLD)領域長年來穩居龍頭寶座最主要的原因。
也因為賽靈思是一家擁有健全生態系的公司，因此在該公司涉入的垂直應用領域，其產業地位幾乎是不可被取代的。超微與賽靈思合併，雖然很明顯是為了強化超微在高性能運算、資料中心、人工智慧等應用領域的競爭力，但如果超微懂得善用賽靈思在其他垂直領域所累積的基礎，要在5G通訊、車用電子等超微以往甚少著墨的領域做出一番成績，並不是太困難的事。前提是，超微必須從英特爾(Intel)購併Altera的案例中，學到該學的功課。
「太聚焦」抑或「太保守」的英特爾
由於英特爾已經在2015年底購併了賽靈思的主要競爭對手Altera，因此在超微宣布與賽靈思換股合併後，許多分析師跟跟業界人士，不免將這樁合併案與當年英特爾購併Altera放在一起比較。但超微不是英特爾，賽靈思也不是Altera。如果超微對待賽靈思，如同英特爾對待Altera的話，不僅會毀了賽靈思所累積的基礎，更會對整個科技產業帶來大災難。
從事後諸葛的角度評論，英特爾購併Altera，絕不能稱得上是個成功的案例。就如同在CPU市場上，超微偶有佳作就能發揮奇襲效果，對英特爾造成不小的競爭壓力，Altera也曾有幾個世代的產品線對賽靈思造成一定的威脅性。但在英特爾購併Altera之後，由於英特爾只希望藉由FPGA來強化其資料中心產品線，對其他FPGA的應用市場興趣缺缺，因此Altera在汽車、工業、測試儀器、航太等領域的客戶群，很快就被賽靈思接收。
如果英特爾當年願意給Altera團隊更多資源，強化其技術跟市場布局，或許併入英特爾的Altera會跟賽靈思有更激烈的市場競爭。但歷史沒有如果，英特爾的策略選擇固然讓賽靈思在資料中心市場上較難施展，卻也放棄了許多機會，讓賽靈思在諸多領域如入無人之境。
測試儀器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，從示波器、頻譜儀等基礎儀器，到半導體元件測試所使用的ATE，每家儀器商都十分仰賴賽靈思所提供的FPGA，NI甚至還將賽靈思的FPGA作為其儀器產品的主要差異化特性之一。有儀器商就表示，如果超微跟英特爾一樣，只想把FPGA的發展資源聚焦在資料中心或高效能運算市場，放棄其他應用，他們的產品發展路線圖恐怕得大幅改寫，因為所有使用FPGA實現的功能，都得轉往ASIC，其產品更新周期將變得十分漫長，成本也會隨之暴增。
如果賽靈思的發展重心真的因為與超微合併而大轉彎，更頭痛的恐怕是所有從事IC設計的工程團隊。在IC設計的過程中，FPGA扮演兩種角色，其一是設計仿真(Emulation)工具，另一個則是原型(Prototyping)工具。設計仿真主要是為了在晶片投片生產前，預先驗證電路功能是否能如預期般運作，並進行設計除錯；原型建構雖然也可用來驗證設計，但其主要價值是讓晶片設計者能在晶片還沒生產出來前，先用「模擬」的晶片，讓軟體開發者測試其所撰寫的韌體，如此才能壓縮產品開發時程。
事實上，英特爾購併Altera後，仍持續向賽靈思購買FPGA，是業內不足為人道的小秘密。一來賽靈思的FPGA在密度、容量上有其優勢，特別適合用在仿真與原型建構上，二來英特爾也無心在這個利基市場上繼續投資，使英特爾的晶片設計團隊不得不使用賽靈思提供的FPGA。此外，目前EDA廠商所提供的仿真、原型建構工具，絕大多數也都是以賽靈思的FPGA做為硬體基礎，如果賽靈思把原本分配給高密度FPGA的資源轉投到往資料中心，那麻煩可就大了。
當然，英特爾當時決定放棄其他市場，專攻資料中心應用，可能也是考慮到Altera的體質。正如前面所說，Altera雖然偶有佳作，能推出對賽靈思頗具威脅性的產品，但Altera在PLD領域，其實是在低階的複雜可編程邏輯元件(CPLD)有比較好的表現，而非高階的FPGA。若要繼續在FPGA上投資，端出能在各應用領域與賽靈思競爭的產品，恐怕得花相當長的時間才能看得到成果。因此，英特爾的決策也不能說是錯，只是愛拚才會贏，不拚沒機會罷了。
治大國若烹小鮮 賽靈思團隊必須穩定
根據目前已揭露的訊息，超微與賽靈思合併後，賽靈思的經營團隊將有相當比例會加入超微，且超微仍打算讓賽靈思現任執行長Victor Peng繼續領導賽靈思團隊，且在組織架構上會盡可能維持現狀。
這或許是對超微、賽靈思乃至整個科技業界最好的安排，因為賽靈思雖然營收規模只有30億美元，不算非常大的公司，卻在許多關鍵位置上具有不可取代性。能讓賽靈思盡可能維持獨立性，繼續為業界提供其技術跟產品，對所有人都有好處。也唯有讓賽靈思繼續在這些關鍵位置上卡位，超微才有能力透過賽靈思的助攻，往其他垂直應用領域展開布局，讓此一合併發揮一加一大於二的綜效。
然而，企業購併最難處理的事情就是人和，即便超微有心讓賽靈思保持一定的獨立性，賽靈思的團隊成員也可能會對職涯有其他想法。要斷言這樁購併到底成不成功，中階主管與基層工程師的流動狀況，或許會是個重要的觀察指標。
